在纽约学习歌剧的中国年轻人

歌剧
在纽约学习歌剧的中国年轻人
夏航为纽约时报中文网撰稿 2013年0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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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ra Krulwich/The New York Times
中国青年女高音歌唱家许蕾（左）在纽约大都会歌剧院演出《帕西法尔》(Parsifal)。
今年是德国歌剧艺术家瓦格纳(Wagner)诞辰两百周年，各国的大歌剧院都纷纷排演瓦格纳在歌剧史上充满挑战或负有争议的歌剧。纽约大都会歌剧院在今年早些时候，隆重复排了瓦格纳一生中极具宗教哲学意义的最后一部传世剧作《帕西法尔》(Parsifal)。整部歌剧从指挥，导演，舞美到主要歌剧演员都为当今世界最受注目的歌剧艺术家。不少瓦格纳迷不远万里从世界各地奔赴纽约，只为一睹歌剧界的这一盛事。而其长达六小时的演出颇受瞩目，即使对纽约这个仍保持着核心歌剧观众群的大都市，也不是一件常事。

中国青年女高音歌唱家许蕾作为纽约大都会歌剧院林德曼青年艺术家训练班项目的成员，参与了《帕西法尔》的全部七场演出，她在剧中饰演“花妖”的角色。为展示花妖对帕西法的诱惑，歌剧院在《帕西法尔》充满现代气息的舞台上，布满了一池由红色饮品制剂制作的“血水”。许蕾与其他女高音扮演的花妖不但要在几小时内，倾其全力展现出在阴暗城堡中对帕西法的纠缠，大量的唱段还要求演员们在冰凉的“血水”中完成。这对随时需要调整身体状态的歌剧演员而言，甚是挑战。《帕西法尔》在此演出季中非常成功，不仅是男女主角，妖女们的表演也吸引了媒体的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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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ichard Blinkoff
  中国在美的青年歌剧导演周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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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tephen Wadsworth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斯蒂文瓦·兹沃茨(Stephen Wadsworth)是茱莉亚音乐学院歌剧系主任，同时还主持着大都会歌剧院的林德曼青年艺术家大师班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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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ernard Gordillo
  博纳德．麦克唐纳(Bernard McDonald)，美国辛普森学院歌剧系艺术总监。
  

来自上海音乐学院的女高音许蕾，在上海音乐学院本科和其周小燕歌剧中心毕业后，又在纽约茱莉亚音乐学院获得了音乐硕士和高级艺术表演证书学位。这一切似乎并未让许蕾止步，她又继续在纽约大都会歌剧院的“林德曼青年艺术家训练班”进一步深造了三年。许蕾这样形容歌剧吸引她的原因：“了解歌剧存在的艺术价值，追寻歌剧人物随时代不同而呈现出表演与声部的改变，探究不同歌剧人物的内心世界并负有感染力地传递给观众，是学习歌剧表演中一个充满无限魅力的过程。”

对于中国人而言，在国外学习歌剧演唱已不新鲜。自中国改革开放的上世纪80年代以来，从女中音梁宁，女高音迪里拜尔·尤努斯和黄英，到男低音田浩江，中国的歌剧艺术家在海外学习已历经几代人。许蕾称得上是中国留学海外的新一代歌剧人的典型。他们大多出生于1980年之后，少年时期经历了中国的改革开放，从语言、知识背景，以及对歌剧艺术更具个人价值实现的抱负，都于上一代中国歌剧人迥然有别，而这些差异也使他们在实践歌剧这门国际化艺术时收获颇丰。

“许蕾是一个极为聪慧且艺术修养很深的青年艺术家”，茱莉亚音乐学院歌剧系主任斯蒂文·瓦兹沃茨(Stephen Wadsworth)在接受采访时如此评价。“她在艺术感受力和诗意的表现力方面极具才华。因此其在歌剧表演中，对音乐和角色融合的综合能力让人陶醉。”斯蒂文同时还主持着大都会歌剧院的林德曼青年艺术家训练班项目。在过往的五年里，斯蒂文在不同项目中教授过三个来自中国大陆的学生，包括男低音沈洋和女高音许蕾及方颖。许蕾是斯蒂文当下接触最多的一位。

斯蒂文认为，对来自中国的青年艺术家而言，综合能力至关重要。包括对歌剧艺术的历史和人文背景的理解，以及对相关文化的学习和研究，都是与歌剧艺术形式的感受力和表现力同样重要的能力。

语言是挑战之一。斯蒂文在总结他教授国际背景学生的感受后说，歌剧要求表演者以歌唱的形式交流，因此对艺术家不仅有嗓音和表现力的要求，语言能力往往是最显见的一个难点。即使是秉承西洋文化的美国学生，追寻歌剧的事业都有诸如在意大利语，德语和法语的挑战，更何况一个来自有更遥远语系链接的亚洲学生。而对语言的熟练掌握，会直接影响着对歌剧作家人文成长，对剧作文化背景，和对歌剧音乐角色的深入理解，以及影响着表演者舞台上的表现张力与专注程度。

而中国学习歌剧的年轻一代普遍有较高的的语言学习能力。斯蒂文说，很多年轻的中国歌剧演唱者在来美国学习前，除了在先前的专业学习中打下了扎实的基础，同时语言接受能力相较早期学生更高。而网络高科技的发展也对新一代中国青年艺术家的成长起到了不可小视的作用。越来越多的中国年轻歌剧演唱者，在来美国之前就已经通过网络，观摩了大量优秀的世界级歌剧艺术家的演出和不同类别的歌剧保留剧目。

从一个歌剧演员的角度，许蕾在采访中谈及她最深刻的体会时说起“音乐指导”这个概念。所谓音乐指导是肩负指导歌剧演员演唱和表演的综合角色，而在中国传统的歌剧教育中，常常忽视了音乐指导的作用，而多被视为钢琴伴奏。美国著名的音乐学院辛普森学院歌剧系的艺术总监、曾在欧美的多家歌剧院担任过音乐指导的博纳德·麦克唐纳(Bernard McDonald)在接受采访时说，音乐指导通常要同时拥有很高的音乐专业素养和广博的知识，其中包括：高超的钢琴演奏技巧，通晓多国语言，扎实的发音学和修辞学，以及丰厚的歌剧演唱和曲目知识。欧洲和美国的歌剧院或以歌剧教学为主的音乐学院都会聘用优秀的音乐指导，以帮助他们准备角色或演出。一个歌剧演员是否拥有一个出色的音乐指导常常是他们成功的关键因素之一。

对于年轻的歌剧演员而言，参与演出的实践机会是另一个非常重要的学习过程。茱莉亚音乐学院和大都会歌剧院旗下的林德曼青年艺术家训练班，的确给那里的青年艺术家提供了更多的演出机会。以许蕾为例，在纽约歌剧学府六年多的学习期间，除纽约大都会歌剧院，她还分别在美国的多个主要歌剧院， 及在法国巴黎和以色列特拉维夫受邀演出，并担任莫扎特歌剧《魔笛》(The Magic Flute)中的帕米娜(Pamina)，佛朗西斯·普朗克歌剧《断头台上的修女》(Dialogues des Carmelites)中的布朗热(Blanche)等女主角。特别是林德曼大师班，因为直接在大都会歌剧院的门下，在三年里的每个演出季，大师班的学生都会参加大都会歌剧院的演出，并与多明哥(Placido Domingo)，约纳斯·考夫曼(Jonas Kaufmann)，乔伊斯·荻朵娜朵(Joyce Didonato)等世界著名歌剧艺术家同台演出。

许蕾对如此丰富的机会，还有自己更深一层的理解。她认为：“作为一个歌剧演员，每一次机会都值得尊重，无论角色大小。重要的是如何把自己对歌剧的理解融入到每一个角色准备的细节中。而练唱和排练往往是漫长的磨合期，从而一步步地寻找角色和声音的最佳状态。因此艺术的成就不是一蹴而就，从来都是一个追寻的过程。 ”

在过往的这一年里，大师班的学生更是幸运地赶上了大都会歌剧院里程碑式人物詹姆斯·莱文(James Levine)的授课。自从上世纪70年代初以来，莱文先生一直担任纽约大都会歌剧院音乐总监和艺术总监的职位。四十多年里，带领着纽约大都会歌剧院始终保持在世界歌剧界的顶端。

在早些时候，莱文先生因病暂时离开了音乐总监的职位，而在此次康复回归之前，他用一年的时间对其亲手创办的训练班进行了全程教学指导。因此，许蕾所在的这一届林德曼项目的学生赶上了黄金年，充分享受了每周两到三次莱文先生的言传身教。

2013年5月，许蕾不但成功地举办了个人毕业演唱会，还参演了大都会歌剧院和茱莉亚音乐学院专门为詹姆斯·莱文举办的复出音乐会。由莱文先生亲自指挥，在大都会歌剧院交响乐团伴奏下，许蕾演唱了包括乔治·比才(Georges Bizet)的《卡门》(Carmen)和莫扎特等歌剧大师剧目中的五首选曲。

如果探寻新一代在纽约学习歌剧的中国年轻人的轨迹，周沫是这个人群中另一个独特的成员。她的成长故事从另一个角度展示了新一代中国歌剧人才的综合素质。周沫在美国学习的是歌剧导演。这个行当在美国的艺术界，也颇为艰难。自从中国的改革开放以来，到海外学习各种艺术表演的人层出不穷，但学习导演特别是歌剧导演的人才凤毛麟角。

周沫18岁时从南京外语学校考到了美国东北部新英格兰地区，有小常青藤联校之称的鲍登学院。这类人文艺术学院多有两三百年的悠久历史，以严格的人文艺术教育著称。在鲍登读书期间，学校戏剧社的悠久传统让周沫对舞台剧非常着迷，而早期八年钢琴学习的音乐浸淫，在外语学校打下的英语和德法语基础，以及后来在美国本科选学的意大利语，都不约而同地引导着周沫走向歌剧。三年前她从鲍登学院毕业后，考入哥伦比亚大学戏剧学院，师从学院歌剧项目主持人、美国歌剧界著名的歌剧导演和教育家安妮·伯伽特(Anne Bogart)。

“歌剧是视觉艺术、音乐、表演、歌唱、舞蹈和舞美的集大成者”，安妮·伯伽特在接受采访时说。也许正因为这种综合性，很多美国歌剧导演都是先从传统的舞台剧导演开始，导上三五七八年再把积累的经验逐渐转化到歌剧导演的创作中。然而安妮认为，每个歌剧导演都有自己的成长之路，如何进入歌剧导演的行列很多时候都基于不同的积累和机遇。

歌剧导演可以来自舞台剧，音乐剧，古典音乐，或舞美设计的背景，当然个人的艺术倾向和艺术经验的积累，会很大程度地影响日后其歌剧的导演风格。

周沫在探寻自己的导演之路上有非常大胆的选择。她说：“正因为歌剧的综合性挑战，不断地实践歌剧的导演过程更为重要。”她认为不论每一次剧目制作的大小，重在经历导演每部戏的细节和整个程序，在个中反复地锤炼，会让导演对歌剧有更深入的认知和集中的成长。除此之外，周沫还认为越早地进入歌剧导演的实战中，才能及早地把对歌剧个性化的认知付诸实践。

周沫在哥大学习和毕业的前后三年里，参与了从学院里有规模的剧目到美国各地剧院参与的导演项目多达十余个，这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中国歌剧导演而言，极为难得。2012年对周沫而言也是非常繁忙的一年。她先是在林肯中心艺术节期间，参与了中国作曲家郭文景《风仪亭》的导演艺术联络人及翻译，之后又在匹茨堡歌剧院作为第一助理导演参与导演了莫扎特的《魔笛》(The Magic Flute)。2013年，继5月初她在曼哈顿音乐学院导演了乔治·亨德尔(George Handel)的《埃希思和噶拉提亚》(Acis and Galatea)后，接着在“北美歌剧年会”上，周沫与另外三组歌剧人获得了双年竞赛奖的决赛资格。

“北美歌剧年会”是北美歌剧界重要的编导，表演和歌剧制作的学术交流活动，来自北美主要歌剧院的艺术总监和运营总监多会出席。而双年竞赛奖是北美唯一一个，旨在鼓励以创新艺术形式展示歌剧作品，和向各大歌剧院推介业内杰出青年导演和舞美设计师的竞赛平台。

纵观周沫的足迹，冲劲十足的她显然要一路追寻下去。当下正在著名的纽约州夏季歌剧节（Glimmerglass Opera）担任助理导演的周沫，正式被美国著名的辛普森学院邀请，于明年2月执导整本的德国作曲家科特·威尔(Kurt Weill)的歌剧《街景》(Street Scene)。辛普森学院是美国富有盛名的音乐学院，每年他们都在全国挑选最有才华的青年歌剧演员和导演，排练两部歌剧。

辛普森学院歌剧专业艺术总监博纳德·麦克唐纳在谈及为何周沫是明年2月导演剧目的最佳人选时说：“导演整本歌剧，特别在一个有七百个以上座位规模的正规歌剧剧场里执导，挑战是显而易见的。然而周沫代表着新生代的歌剧艺术家，他们集合了严谨扎实的歌剧艺术的学院派教育，又拥有较为广泛的歌剧导演实践经验，以及对歌剧艺术充满了***。”

周沫的老师、哥伦比亚大学的安妮．伯伽特鼓励自己的学生不要畏惧挑战和剧目的大小，应尽可能地寻找更多执导的机会。安妮认为：周沫是一个对自己职业方向有非常明确认知，对歌剧艺术充满***的年轻歌剧艺术家。而且她寻找到了一个属于自己导演歌剧的方法论，这会是她探索和闯荡未来歌剧导演历程的有力支柱。